弦歌知雅意

『袁程』立秋特辑·洋梨甜

❗平行世界设定,非原著设定注意❗

○5k+,结尾小暗示

○立秋开始写的,咕了好久今天才写完,所以叫立秋特辑不要见怪哈哈哈

○仔细看会发现可以和小剧场以及@月亮与巴尔扎克 姐妹的文章连起来哦~祝食用愉快!



冰棍儿还没吃几根呢,说着又立秋了。


老天爷当真是半点不含糊,干净利落的把暑气一划拉收了,洒几丝清凉下来,慰劳慰劳久苦酷暑的人们。


四爷有个应酬,清早就去酒楼陪客了,蝶衣自个儿在家没事做,睡又睡不着,索性起身到街上逛逛去。


雨细风斜。正是初秋第一场雨。雨丝极微,沾衣不湿,几根雨线溅到蝶衣唇上,凉丝丝的。蝶衣觉得痒,便抿了抿嘴,竟然有点甜。


蝶衣浅笑,抬眼看向天空,秋日暖阳从云层的空疏里斜斜撒下几道光束,照着的一溜雨丝儿金线似的晶莹莹泛着华光。蝶衣看的入神,恍然见当空金缕交织,又想起自己的那件戏衣来。


那件衣裳是四爷送的,一身贵妃的凤袍。也是他最爱的一身戏衣。他每次晒戏服都把那件放到架子最前头,收回箱子也是放到最上头。那凤袍是云锦的料子,整整历时三年才做成,就算放眼整个民国,也是绝佳的做工。据四爷说,那套衣服的编织全部采用挑花工艺,须二人用特殊的机杼,一人在上端扯线,一人在下头印花,半分错不得。故而这种衣裳做好后,针脚之密、材料之佳,能到滴水不透的程度,尘垢等亦不能入内,且这种衣裳无需清洗,脏了时只将其用湿手巾儿轻轻一擦便光鲜如新……此等极品戏服,整个民国只有他程蝶衣拥有,只有那袁世卿给的起。


想及此处,程蝶衣不禁嘴角微扬,忽又思想起四爷同他的点点滴滴来。四爷待他,正如今日之微雨,不温不火,极有分寸,就这样缓缓的浸润了他的心。


“洋—梨—哎—————!”一声清凉的吆喝打断了蝶衣的思绪,这声洋梨吆喝的真真儿妙,长腔半分不拖沓,音尾儿还颤悠了两下显得极俏皮,嗬,唱生角儿的好料子。


蝶衣寻声望去,只见是个同小四年纪相仿的男孩正挎着小篮儿卖洋梨。估摸着是还没倒仓,嗓子亮的出奇,许是常吃卖不完的梨给养的,总之,喜福成的孩子们还没有个嗓子亮成这样儿的。


蝶衣听了这一声甚是喜欢,便走上前去细细打量。这孩子认出蝶衣来了,有些惊讶——坊间传闻说,这程老板是袁四爷府上的“贵客”,平日里吃喝都是袁府里头伺候着,出门两脚不沾地儿,要么是四爷的“龟壳子”,要么是雇的黄包车,着实未见他亲自上街过。


这孩子虽是有些疑惑,倒也还没忘了自个儿的营生:“程老板,您唱戏辛苦,买几只梨子润润嗓子罢。”蝶衣见他这机灵劲儿更是欣赏,正好近来场子又多须养养嗓子,便买了十只洋梨分做两袋,一袋给师父送去,一袋留着自个儿吃。


雨丝儿越来越密。蝶衣穿着一身单褂儿也觉出凉来了,他拢了拢袖口,加紧脚步往喜福成走。将将到了地儿,雨便下大了,关师傅见爱徒冒雨来访,赶忙请进堂屋,问长问短的谈着天,惹的门口趴了一溜儿小脑袋。


关师傅瞧见了,骂了一声,门口的小脑袋们就一眨眼就不见了,逗的蝶衣一乐。


一阵风忽的刮进来,裹挟着寒气直往蝶衣领口钻。他打了个寒战,忽的有些同情这些孩子了。蝶衣便求关师傅:“师父,让孩子们进来罢,外头凉,仔细冻坏了。”


关师傅有些为难,他望着蝶衣殷切的目光,有些恍然。这目光曾在张公公散了堂会后,抱着捡的孩子的小豆子的眼中燃烧。想及此处关师傅一阵心痛自责,竟破天荒答应了蝶衣。孩子们乐不可支,一拥而入,蹲在蝶衣脚边嘿嘿笑着,听这位风华绝代的名角儿唠家常。


关师傅的思绪却仍在当年的堂会停留,他忽的想起那个孩子——小四儿,蝶衣成角儿后便把他接走当自个儿的徒弟了,他现在怎样了?


“很好,干活也麻利,只是不太用功,爱偷奸耍滑,趁我有事就不吊嗓了——对了,师父,过几日我要同四爷去承德避暑山庄待两天,小四儿还劳烦您帮忙管着,免得他又偷懒。”蝶衣摸了摸最近的一个孩子的小光头,从自己那兜里取出一只梨,拿小刀削了一片,送到他嘴里。那孩子嚼吧嚼吧竟吃了,蝶衣一乐,轻轻弹了一下那孩子的脑门,“师父没教么?是让你含着润嗓子的!”


关师傅听闻回过神来:“臭小子!程老板给你削梨是让你含着,一声不吭倒吃了!”见那孩子的脸由白变红,蝶衣又笑了,他又削了一片梨递过去,孩子却死活不肯吃了。“混账……”关师傅刚要骂,蝶衣急忙抢过话茬:“来,这回别再咽了,含在嘴里。”那孩子听话照办,蝶衣转头看向关师傅。


“师父,我记得当时我们一批孩子倒仓,您就买来梨子削成小片让我们含着睡,第二天把梨吐了,天天如此,嗓子不到半个月就变过来了。”蝶衣又削下几片梨来,分给旁边的孩子。


“您这法儿可真真儿有用,我这些天场子多,四爷也忙,顾不上——往年都是他给我买梨膏来着——正想着再使您这方儿,今儿正好就碰着个卖梨的孩子,便买了几只自用,又给师父送来——哦,那孩子真是个唱生角儿的好料!估摸着常吃梨养的,嗓子亮的没话说——也就只有师哥小时候……”蝶衣东拉西扯,竟提起那人,他意识到后,缓缓收了声。


“哟,是吗,那可真真儿有梨子一半功劳……”关师傅见蝶衣说起小楼来有些不自在,又望了望外面雨势未见减小,只好换了个话题,拿起蝶衣带给自己的那袋梨,交给一个孩子,让他照着蝶衣这样切,给每个孩子都分一块,嘴里含着。


“哦,蝶衣方才说什么时候去避暑山庄,那小四儿尽管带来——对了,车马船只可备好了?”


蝶衣看着面前一个个两眼放光的孩子,欣慰又辛酸,听的关师傅发问,才回过神来,忙答到:“啊,那感情好,明儿早晨我和四爷动身时顺道儿送他来罢,今儿就放他一天假。”梨子分完了,蝶衣拿出手绢擦了擦手——是四爷才将给他做的那块——又惹得孩子们看了半晌。“车马船只四爷会备好的,不劳师父操心了。”


关师傅见蝶衣三句不离“四爷”,心中明白了个大概:坊间传闻所言非虚。他瞅了眼外头,雨停了,便把孩子们又撵出去练功。蝶衣见关师傅还有安排不好多留,便起身告辞。关师傅也没言语,暗暗琢磨这四爷的品行,打算改日亲自考量,蝶衣要走也没客套,只略交代了几句便送出门去,转身回堂屋拿家伙事了。


“程老板在这给你们面子,一个个的别吃了角儿买的梨就当自个儿也是角儿了!腿都绷直了!”蝶衣出得门去仍依稀听的到关师傅责骂,想想关师傅仍精神抖擞,自个儿也出落成了角儿,有了四爷依靠,生活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蝶衣轻轻的笑了。


下过一场急雨,外头凉的紧,蝶衣后悔没戴围巾了,如此天气也无心再闲逛,便雇了辆黄包车,狼狈的回到袁府。


四爷还没回,小厮们见蝶衣回来只穿了件单褂儿,怕冻坏了他,主子回来责骂,急忙给他弄了缸温水泡泡澡,驱驱寒气。蝶衣把剩下的四只梨子放到卧房床头,寻思着晚上用师父教的法子,见小厮弄好了水,便去洗浴了,至于梨子的用处没多交代。


蝶衣半躺在浴缸里,惬意的拨弄着花瓣儿,无端竟想起华清池。四爷平日里颇爱念叨《长恨歌》里的词句,有几句蝶衣记得:“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呀……多惬意多美好!四爷便常把蝶衣比作贵妃,把自己比作玄宗呢。想起此处,蝶衣脸颊有些微红,嘴角也轻轻扬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刚见了凉风,此刻的温水浴太过舒适,还是平日不常亲自上街,此次闲步累着了,蝶衣只觉浑身软绵绵的,不多会竟在浴缸里睡着了。


蝶衣在方寸浴缸里头沉浸于自己的美梦,浑然不知那人已悄然来临。骤冷。蝶衣惊醒,自己已被那双看上去斯文瘦弱的双臂稳稳托起。原来四爷已谈完了生意,回到府中多时了,见蝶衣沐浴久久不出,心中起疑便来瞧瞧情况,不想看到都快被水泡囊了的蝶衣一脸惬意的躺在半池子花瓣里呼呼大睡。四爷是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抄起蝶衣的胳膊往上就是一提,活捉一只冻醒的光溜溜小蝴蝶。


蝶衣乍没了温水包裹冻的一激灵,人也立刻清醒了,见四爷把自己揪起来不由一恼,使劲蹬腿想摆脱那双手的束缚,可越挣扎那人抱的越紧,闹了半晌终是没了气力,只好乖乖依着四爷给他擦身子。只是这一番嘚瑟,再加上方才从浴缸乍起的一凉,蝶衣打了个喷嚏。


四爷给蝶衣擦干了身上的水,却听得这娇怪的小美人儿打喷嚏,不由心下一沉,忙给他穿好秋衣,不由分说抱到床上掖好被角令他好生歇息,自个儿上府中的郎中处为他抓了些驱寒的药方,回来交给伙计即刻熬上,又找了只羊皮袋子灌了热水,外面套了棉枕套,想着带来卧房给蝶衣让他抱着暖身子。


不成想刚进堂屋,就见那不省心的小蝴蝶又穿着单衣跑出来到处飞,四爷心中一恼紧赶几步上前,一把将他裹进怀里,把热水袋塞给他,又抱着蝶衣给他掖回床上了。安顿下小蝴蝶,四爷又去端熬好的药汤。可刚离开三步,又见蝶衣扯开被子水袋,直往床头柜那边跑。四爷气急败坏回头:


“哎呦我的程大老板,‘一场秋雨一场寒’呐,今儿个穿单衣出去挨了一记,在浴缸睡着又一记,你身子骨本就弱,经这两回作践还不好好养着驱驱寒?当心嘚瑟出病来,又得袁某哄着你喝那苦汤药……”


听到四爷说话,蝶衣头都没抬,只自顾自翻弄着柜台上的布袋,漫不经心的边找边答:“倒不是别的,蝶衣是找那几只梨子呢,近来场子多,蝶衣得含片梨子养嗓呢……倒也真奇了,我回来明明撂这儿了……”


四爷闻言僵在原地,哭笑不得。他今日同客人谈论了许久嗓子有些不利索,正巧回卧房更衣时见床头柜上摆着一纸袋梨子,也没问来源用处便给吃了,原来是程老板买来润嗓的!早知回府口渴便不吃它了,现下误了蝶衣大事,这这这可怎么交代?


见四爷手足无措的尴尬模样,蝶衣心里明白了个大概。想到往年都有秋梨膏,今年没有则罢了,自个弄的这洋梨也被四爷吃了,是气不打一处来。蝶衣嘟嘟囔囔的回到床上,头朝里裹了裹被窝,不理袁世卿了。


小厨房的下人煎好了药,迟迟不见四爷来取,便自个端了上到屋里来,却不巧正碰见四爷跪在床边的地上低声下气的用大白话哄着蝶衣。那小厮险些把眼珠子惊到地上,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伬儗了半天没敢退下,只好端着药在门口傻站着,好容易把舌头伸回去没让四爷瞧见。


袁世卿闻声回头,温柔的眼波瞬间凌厉,把那伙计吓得支支吾吾,将药放在床柜上急惶惶跑了出去。


四爷又瞪了一眼门边,转而端起药碗,汤匙舀起半勺来先往自己嘴边送,尝了尝正温热,便又放下碗去哄心上人。蝶衣闹了半天,见汤药都煎好了,还是四爷亲自尝的,也不好意思再使性子不理他,便勉强坐起,让了半边身子给袁世卿,只是小嘴还嘟着,气鼓鼓的样子。


四爷见他这模样一乐,见蝶衣给自己留了空,知道哄的已差不多了,便嘿嘿乐着站起来,侧身坐到蝶衣旁边,用银匙子一勺勺喂给蝶衣喝。差不多喝了半碗,蝶衣硬是不喝了,四爷只好先放下碗,自个儿也上得床来,轻轻揽过蝶衣腰肢,温言软语。


蝶衣让他说的有些害羞,脸颊红着嗔怪起来:“四爷近日对蝶衣愈发不上心了,往年一入秋便给蝶衣秋梨膏润喉清火,今年不但不给,还要将我的梨也吃尽!偏巧进来场子多的很,打昨儿连着唱了三场嗓子就不太利落,本想着今儿个晚上含着梨睡,明儿早晨嗓子能得好些,不成想让你这贪吃的给我受用啦!要是明儿我唱不得戏,您瞧瞧怎么办罢。”说着蝶衣弹了四爷几个脑瓜崩,装着不乐的样子撅着嘴撒娇,心下却颇得意,想看这个油嘴滑舌的怎么办。


四爷听见蝶衣这一番话,羞愧漫涌上心头。他近日确实对蝶衣关怀少了些,不曾留心他的场子,秋梨膏也只是提了一句,未曾好生催要,听得末一句更是自责得紧。得亏袁世卿冰雪聪明,寻思了半晌,想出个绝妙的点子来。


见四爷半晌没动静,蝶衣偷眼看了看旁边,竟不见了四爷踪影。这下可把蝶衣气的不行,嘴里头直嘟囔:“好他个袁世卿,做错了事不道歉还不算,竟“畏罪潜逃”!罪加一等!”蝶衣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颇疑惑这四爷大晚上的跑出去到底要做什么,却又不好问下人,只能默默擦着那套钿头等着。


蝶衣擦抹着顶花,气鼓鼓正盘算着教四爷跪哪块搓衣板呢,却不想一个小铁盒从背后递来,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梨罐头!蝶衣错愕回头,只见四爷也只披了件单衣,领子被风吹的乱蓬蓬的,手上拿着那只罐头,正瞧着他笑呢。蝶衣鼻尖一酸,急忙收好钿头一把搂过四爷,轻轻呵几口热气替他暖着冰凉的身子。


四爷却不在意身上冻的慌,只摸索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只小刀,轻轻一扭撬开铁盒盖,用刀尖叉起一块还滴着糖水的雪梨,一手托着往蝶衣嘴边送,一边说着:“仔细些,别让刀尖划着嘴……跑了三个胡同,好容易找着一家没打烊的铺子,却只剩这一只梨罐头了,程老板的福气可不浅呐……”


蝶衣含过那块梨,甜丝丝的,清清凉凉。恰似今朝细雨,漫天的蜜意。他接过小刀,也叉了一块给四爷,四爷却执意不吃,念叨着:“才将外头回来外套上带了些冷气,先别离袁某太近,等脱了外衣袁某自会过去,别冻坏了身子要紧……”


四爷抢过小刀罐头放在床边,把蝶衣按倒躺下,使劲塞了塞被角,才自个儿褪下衣裳俯身过去,回头端起罐头小刀,叉起来喂蝶衣。


一口口嚼着梨块,蝶衣只觉得喉咙慢慢舒服了,他缩在小被窝里,轻轻笑着看身上的四爷。那人眉睫间溢出暖意,也浅笑着,拿一只清瘦的手挑着梨块冲他而来,蝶衣看着他,梨块一直甜到心底去。


蝶衣咬过最后一块梨来没吃,从四爷手里接过罐头小刀,摸索着伸手到床头柜边放下,而后收回胳膊来两手一扣环住四爷肩头,轻轻闭了眼将他向下一拉,那块梨就到了四爷口中。


洋梨甜的很,四爷含着久久不撒口,也不知是吃梨,还是吃蝶衣嘴上的胭脂。好半晌,四爷才轻轻起身,剪灭烛火,掀起罗衾。


屋里头只闻得笑语声声,梨香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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